广场尽头,鸽子已不见踪影。麻雀站立在榕树的枝丫上,一动不动。风停息,树叶罕见的没有被吹动,季风毫无征兆的停止了。
周围的一切,就像是油画刻绘的一样。只有天空中的飘动的白云,证明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停摆。
自记事起,徐嘉燃从未接触过如此静谧的世界。明明身后数百米开外的那条街道,还有行人匆匆、车水马龙,可那一切似乎都隔绝在外。
绕过医院侧方的一小片菜地,再走一段路就到大后方的篮球场。一般午休时间,这里不会有人打球,所以此刻的安静勉强算是正常现象。
咚咚——
咚咚——
徐嘉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比用听诊器听的还要清晰。心情随着心跳声变得愈发忐忑,走上一小段倾斜的坡道,戏剧性的一幕浮现在眼前——
数百人汇集的广场上,所有人都凹着各种不同的姿势,像在表演活人蜡像。
人群正中央两个人挥拳到对方的脸上,画面定格住,他们面部扭曲、唾沫停留在空中。若是爱因斯坦见到这一幕,也得给相对论加上注脚。
徐嘉燃穿梭在人群中,一个一个巡视过去,期许着见到一两个能动的活人,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视野的余光在一瞬之间扫到了一幅非静止画面。
靠近医院的一侧,篮球架的正后方,围墙上坐着一位少女,里边穿一件白色短袖,外边套着灰褐色无袖羊毛衫,还有一条一样颜色的配套短裙。
她怀中抱着一箱罐装饮料,旁边的墙檐上还摆着喝剩的半瓶,粉红色的卡通印刷包装上写着貌似“SODA”的字样。
她身后医院大楼高处的外墙上,就贴着一面大钟,然而指针已经停摆。她那双摇曳的长腿,被用作划动时间的船桨,如时钟下方支配时间的钟摆。
时钟之下的少女,浑身散发着活力,证明自己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存在,连时间都会为她驻足。
徐嘉燃从一个个静止的路人身边穿梭而过,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。
她停下摆动的双腿,身体微微前倾,表情略带诧异,审视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。
“想喝蜜桃味汽水吗?”她说话间,丢来一瓶蜜桃味汽水。
这是徐嘉燃从未见过的款式,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商店任何一个角落的饮料,据上面的包装显示,居然还保留着“再来一瓶”的过时营销策略。
毫无疑问,这位就是传说中的“二个瓶盖再来一瓶”,也就是把蜜桃味汽水挂在嘴边的那名网友。
“你是我见过第二特别的人,因为你能在我的时间场里走动。”
“水、果葡萄糖浆、白砂糖、食品添加剂、维生素C,你是哪一种?”她握着汽水瓶,看着上面的配料表念道。
“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认定自己是世界的中心,但越长大,这种想法就离我越远,我开始怀疑自己并不特别,接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。”
“明明不想和讨厌的人在一起,却害怕被孤立;明明有不想做的事,却害怕不去做会让人不高兴。”
“我意识到别人的存在不是为了我,而我却是为别人而存在。”
“你会有这种感觉吗?”
“这是我最爱的蜜桃味汽水,它从某天起,渐渐从货架上退去,变得可有可无,直到完全从商店里消失。”
“但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,蜜桃味汽水总是在坚持自我,价格、包装、再来一瓶,从来没有变过。”
这位蜜桃味少女对着仅有的一名观众,毫无保留地讲述她的人生经历,脸上的表情从容豁达,全然没有被青春烦恼束缚的消沉感。
她像是已经从自我否定中重新站起来,重新认可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。
能让时间停止的少女,滔滔不绝;而能让事物永恒运动的少年,全程静静聆听着。
徐嘉燃拧开瓶盖,尝试一口从未品尝过的蜜桃味汽水,一股淡淡的水果甜味配上少量碳酸气泡,完全区别于其他碳酸饮料,对于喝惯可乐的人来说,显得过于平淡,注定只能被少数人青睐。
蜜桃味少女从墙檐上跳下,踱步而来。她仰着头,用严肃的表情打量着徐嘉燃说道:
“我猜的没错,想要找到你这样的人,就得到这来。哦对了!为什么都是我在说?我们就用问答的方式开头吧。你有没有什么心愿还没完成的?”
这番话,虽然不是用威胁的语气说出来的,但很直观的让人觉得她是在询问身后事、意欲图谋不轨。
“恢复睡眠,先睡上一觉。”
“这个先别管,还有呢?”
“谈恋爱、分手、谈恋爱。”
“白目...”她捂着脸哀叹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徐嘉燃。”
“知道了,在心里默数三秒吧。”
三秒?徐嘉燃茫然无措间,三秒已过。
啪——
“我和你分手了,徐嘉燃。”
她象征性地在徐嘉燃的脸上拍了一下,接触到的那一瞬间,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手心的柔软和温暖。
“我原谅你了。”徐嘉燃脱口而出。
“啊?我们是在闹分手诶。”
“我原谅你了,请你不要和我分手。”
噗嗤——
蜜桃味少女捂着嘴笑了出来,浅色的头发下耳根子已然泛红。
“徐先生,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正经地说出这么做作的话?”她递过怀中那箱蜜桃味汽水,“送给你,我们走吧。”
她说话间,有一种让人乐于追随的魔力,或许和她自来熟的性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徐嘉燃接过箱子,愣了一会儿,在她的二次提醒下,跟了上去。
这位自来熟的蜜桃味少女穿梭在人群中,所到之处时间恢复流逝,路人也都从静止中恢复过来。
他们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,同时注视着蜜桃味少女离开的声影,啧啧称叹她的俏丽。
“徐嘉燃,”她的步伐慢了下来,“我讨厌除你之外的所有人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的表情很正经,绝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“我的时间比别人慢一倍,所以看你之外的人和事物,全都是放慢过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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